张勋：“数字金融发展与居民消费增长：理论与中国实践”
2020-12-10
居民消费的持续增长是一个国家经济稳定且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也是应对目前逆全球化浪潮和愈发严峻的国际局势的重要手段。人类正在经历的以互联网为基础的第三次技术革命，推动了数字经济和数字金融，尤其是手机支付的发展。从理论上讲，互联网的发展所带动的数字金融的普及，在边际上降低了购物的成本，提升了支付便利性，为居民消费提供新的动力，同时如支付宝等平台提供的花呗、借呗信贷服务或许能够降低流动性约束，进一步促进消费，这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是巨大和深远的。考虑到数字金融发展的包容性和普及性，对数字金融在多大程度上促进了居民消费的规范评估显得尤为重要。我们首先构建了一般均衡理论框架，从支付便利性的角度证实数字金融的发展通过缩短居民的购物时间来增加消费。为从实证上验证一般均衡理论，我们将中国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指数和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相结合，并进行克服内生性的工具变量估计进行实证分析，得到如下发现：
1、数字金融的发展有助于提升居民消费。从整体而言，数字金融的发展有助于提升居民消费，同时除关键变量外，我们还考察了控制变量的显著性，我们发现户主越健康，消费水平越低，原因在于消费变量中包含了医疗支出，健康状况的改善可能带来了医疗支出的降低；此外，社会保障水平越高，消费水平越高，体现了预防性储蓄的原则。家庭整体特征的变量有助于解释居民消费，其中，家庭收入和家庭规模会正向影响居民消费，但抚养比的增加则带来消费的减少，这些发现均符合预期；最后，我们发现地区的传统金融发展程度与家庭消费的关系并不显著，表明数字金融的角色不能被传统金融所替代。
2、数字金融发展提升居民消费的机制是支付便利性。根据理论模型，数字金融发展之所以能够带来家庭消费的提升，可能的原因在于放松了现金对消费的限制力。这里面的潜在含义是数字金融可以提供支付上的便利性，使得居民在消费时减少了对现金的需求，这正是中国近年来数字金融发展的新现象。我们利用中国数字普惠金融发展中覆盖广度、使用深度和数字支持服务程度三个子指数来验证此机制。其中，覆盖广度主要通过电子账户数（如互联网支付账号及其绑定的银行账户数）的覆盖程度来体现；使用深度依据实际使用互联网金融服务的情况来衡量，包括支付服务、信贷服务、保险服务、投资服务和征信服务，既用实际使用人数，也用人均交易笔数和人均交易金额来衡量使用情况；在数字服务支持方面，便利性和成本高低是影响用户使用金融服务的主要因素。我们发现无论是覆盖广度，还是使用深度中的支付业务，都一致且显著地正向影响居民消费。
3、数字金融发展未能通过放松居民的流动性约束来提升居民消费。事实上，金融发展之所以能够实现资源的合理配置，其本质就是允许有流动性约束的个体进行借贷，从而能够缓解或消除流动性约束。我们利用数字金融发展子指数中与流动性约束相关的指标信贷业务和征信业务的发展程度，进一步分析数字金融发展与居民消费增长的其他可能传导机制。初步显示数字金融发展未能通过放松居民的流动性约束来提升居民消费；同时我们引入了家庭负债比（总负债/总资产）作为流动性约束的代理变量，将其与数字金融发展的变量进行交互，考察数字金融发展影响居民消费是否存在流动性约束上的异质性。如果数字金融发展能够通过流动性约束的缓解来促进消费，意味着面临较紧的流动性约束的家庭消费提升将更多。结果发现数字金融发展与家庭负债比的交互项系数并不显著，再次表明数字金融的发展并没有通过缓解流动性约束来促进消费。但有几点说明：第一，我们的发现并不意味着数字金融无助于放松流动性约束，只是说明数字金融发展所带来的流动性约束的放松并没有显著增加消费；第二，我们的发现也不意味着流动性约束的放松完全无助于提升居民消费，事实上，流动性约束与消费的关系已经经过大量经典文献的论证，我们的发现仅仅意味着流动性约束并不是数字金融提升居民消费的机制。
4、数字金融发展影响居民消费的机制也不是预防性储蓄。根据预防性储蓄理论，教育、医疗和社会保障体系的不完善使得人们对未来收入和支出存在强烈的不确定性预期，而该预期使风险厌恶型消费者的消费边际效用大于确定性条件下的边际效用，消费的边际效用会随着风险的增加而增大，这使得消费者会减少当期消费，进行更多的预防性储蓄。我们重点考察互联网保险业务的发展是否有助于通过缓解居民的预防性储蓄动机来提升消费。经验证发现，真正影响居民消费的是支付便利性，而非保险业务。对于预防性储蓄动机，我们还进一步结合中国的国情进行稳健性论证。借助城乡差异的分析，我们发现数字金融发展并不如预期一样提升农村居民的消费水平，反而是提升了城镇居民的消费水平。这再一次表明预防性储蓄动机无助于解释数字金融发展与居民消费增长的关系。作为辅助的证据，我们考察数字金融发展影响网购频繁程度的城乡异质性，发现支付便利性使得城镇居民的网购频繁程度受数字金融发展的影响提升更多，并且得到农村居民的消费水平并没有因为支付便利性的提升而增加的结论。综合来看，数字金融发展主要通过提升支付便利性来增加居民消费，且主要增加了城镇居民的消费，农村居民的消费没有提升。因此，无条件地消除城乡分割，才能使得数字金融真正发挥作用。
本文原载于：张勋、杨桐、汪晨、万广华，2020，《数字金融发展与居民消费增长：理论与中国实践》，《管理世界》，第11期，第48-62页。
